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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堙灭的历史过往(上)

发布日期: 2023-05-23 10:03:21 浏览次数: 字体:[ ]

李涌

  一

  《聊斋志异》中,故事发生地以及相关人物籍贯所在地与当时的淄川有关联的篇目约占总篇目的六分之一。

  其中《王大》一篇,极尽嘲讽地描写了一个无赖赌徒的丑恶嘴脸,以及阴阳两界对赌徒的严酷惩罚,全篇充满了蒲松龄的称心快意。篇末则体现了先生对清朝康熙年间淄川知县张石年“恶博”“涂面游城”“亦如冥法”且“甚得钩距法”,虽“薄书旁午”公务繁忙,对上堂每一人“无不絮絮问”“了如指掌,人以为神”之明察秋毫的仰慕之情。

  乾隆四十一年《淄川县志·卷四·官师志·国朝秩官·知县》这样写张石年:“张嵋,字石年……神姿卓迈,历事精明,下车三月,百废俱举。凡官廨祠坛,旌善瘅恶亭,以及城隍庙,养济院等工,皆倾囊修建……严保甲,革陋例,饮冰茹蘖,不遣一役下乡,而博徒屏迹,永杜盗源。薄书之暇,课士论文,吟诗作赋……”。高珩言其“以间出之才照临蕞土”,唐梦赉则说“我侯仁吾淄人之意之厚也”。一个听断精明、兴利除弊、节俭自厉、仁爱百姓、政得体要的县令跃然纸上,这样的县令“邑民讴颂功德,跻堂相继。”无怪乎蒲老先生溢于言表的赞叹。

  因为小说后面一段的张石年绝赌,所以就认定此篇小说的发生地当在当时的淄川境内。那就从里面的观音庙、燕子谷入手吧。

  乾隆四十一年《淄川县志·卷二·建置志》寺观35处,续寺观3处,三续寺观26处,宣统三年《淄川县志·寺观》7处,共71处寺观(个别寺观为补注有重复)。遍查此71处寺观并无观音庙,只在乾隆县志三续寺观中找到普陀寺。其位置坐落在正东乡(古旧仙人乡)

  与益都县临界的黑山村西峪中,而黑山庄及峪口的曹家庄、李家庄、西峪等村庄的粮食山果、日常供给、商品交换,都要深入峪里继续往西,翻山越岭去往与蒲家庄村相邻的宋家庄集市。对先生有知遇之恩“盖用心苦则机关出、随在留心、我夫子有仁爱名”的知县费祎祉断案的《折狱》篇,也是发生在同是这条山路上的西崖庄。假若彼观音庙即此普陀寺的话,那就应该是这里了,再者,从朴素的感情出发也认为应该就在此处。

  县志中,普陀寺是这样记载的:“县东四十里,黑山村西峪中。寺前古木荫翳,夭矫杈枒。寺内多老藤巨竹,山蘡薁皆大数围。石壁间,有洞深不可测,俗名柘子洞。”

  毕竟是假设。带着疑问,遂在这个初春,草木尚未萌发之时前往一探究竟。从太河镇黑山村两委处下车,此处三面环山,村子就在山谷中。就普陀寺询问晒太阳的老乡,众口一词:“噢,柘子洞,沿路往西走。”听到往西走,心中咯噔一下。而小说中赌博地点是在“村东庙中”,再问借贷的黄八官人所在的“燕子谷”,村民皆摇头不知,若是的话,相距不过十里是不会不知道的。可知此普陀寺并非小说中所提及的观音庙了。

  既来之,那就踏春寻幽,一睹古迹吧。沿着村民手指的方向经过几户石头房子、石头院墙的人家后渐渐走向高处,俯瞰整个村庄,湛蓝通透天空下错落的石墙红瓦院落,夹杂着几家天蓝色彩钢瓦的建筑透着岁月的安宁静谧。远处山峦峰嶂重重叠叠,景物鳞次栉比,山川寂静如默。所走的这条山路蹊径就是几十年以前直至远古时代乡民生产生活的通途,零星可见碎石路上以及沟底堰边历史磨痕的残存。初春的山野还未褪尽残冬的枯黄,更加映衬出嶙峋山石的黑褐色,这大概也是黑山村的由来吧。

  沿北侧山路西行约二十分钟,拐入谷底南侧再上坡,拾级而登,至平坦处,透过一片杂芜的乔灌木和零星的几棵松树,隐约可见红瓦红门的院落式建筑,这就是普陀寺。院落不大,难得的平整之地。主体建筑普陀殿基本是坐西朝东,依山势而建,殿内普陀洞凹入山体,洞内三尊观音菩萨造像安座其中,外面殿宇三楹则空空如也。北侧建筑供奉关圣,亦很简陋。南侧一间已然破败,或许是当年僧人道士居住还是盛放杂物什么的吧。另一石洞乃典型的岩溶地貌,洞内进身十来米即十几米宽,七八米高的不规则宽阔大厅,石顶金星密布状若灿烂星河,厅内垂立的钟乳石和两侧分层巨石,呈现出结构奇特的原始风貌。里面又分为两条石洞蜿蜒前行。院子里石磨石碾犹在,未见老藤巨竹,只有几株苍老粗壮的山蘡薁(野葡萄)虬曲在石洞前和普陀洞的北侧。南屋的前面是区级文物保护重点单位的石碑,2017年淄川区政府立。

  二

  柘子洞处在大山深处。武王寨、青云山(大寨顶)、盘顶山呈“品”字形环绕其南侧、西侧、西北侧,其海拔高度均在700米以上,为周围附近最高的山头,状若太师椅,组成了崇隆蜿蜒的翠屏山。不禁感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想来春夏秋冬四季一定会有不同的绝美的风景。

  院内有五方古碑。时间跨度从顺治十七年(1660)到民国岁次癸亥(1923),达263年之久。

  虔诚的摩挲着最早的这方石碑,仔细辨认、慢慢揣度着这斑驳陆离、几近模糊的文字,透过这如散文般的优美篇章,仿佛听见了铿锵深沉“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的吟诵,静静的感受着先人们对那个时代这方土地的热爱。

  碑文谨录于下:(以下碑文均改用简体)

  普陀碑记  新建普陀洞记

  雁荡奇秀甲天下,谢灵运曾于搜奇而当时犹失之。又历几百余年至宋祥符间始著。是知名山洞府显晦(明与暗,喻出世与隐藏),固自有时也。西峪拓于庄之西,崇隆而蜿蜒者曰翠屏山。坡陀旁引,环复相抱,形若屏风,故名是山也。幽深远若如世隔。下则石凳盘旂(旗),鸟道萦迂。拾级而登,未及其半,忽得平阜坦原,瞴瞴(念无,微视)可一二亩许,使人心目旷达以舒张,趾更上(再往上走),平衍者复如其前,而幽深隐约则过之,即所谓环复相抱者也。抱中有洞,焉然以深,寒气逼人,虽盛暑常如八九月时。四匝苍堐翠壁,林立环拥,朝清暮明,变态万状,诚稀世一佳境也。家大人素于山水结缘,观而异之,谋与村之父老曰:天生圣境迹,使日辱于牧童樵登辈,不几贻羞山灵乎?众合曰是,可鼎建之,以发前人之所未发。于是,相率披榛诛茅,列墙以屏其前石。崇朝而洞已,炳耀既观矣。轩窗牖闼豁焉敞朗,丹青黔垩,焕然涂泽,因踵南海制,仿扁(匾)曰普陀。中为普陀像者三。辉煌金碧,貌肖俨然。盖欲人观像作福云尔。前后作茅屋三楹以棲,静侣庶几,夜月蒲团不营寂寐矣。嗟乎,以莽苍阑,條之(有条不紊),区倏而易为巍峨赫奕之。观,不犹雁荡奇迹,寥寥千载,后有知己者耶?(不同于雁荡奇迹,千年后还会有人知道这里吗?)是举也,不独为山灵生色,数年来,水旱疾疫有祷**,应落村中,赖以捍御呵护者,又岂浅鲜哉。是诚一方之福地,敛谋巍焕奇观,奈岁欠力绵,草率告竣。盛扩之,欢庆几显矣, 于来哲谨记。

  儒学增生魏复诚熏沐顿首撰

  石匠  张忆阳

  (首事、领袖及各村庄捐款善人略)

  顺治十七年庚子季谷旦  

  史料中查不到于来哲其人。一定是黑山或就近村庄的人,文中提到的家大人,他的父亲,应是村内齿德并茂之人,如果没有他老人家的威望,没有极力与村之父老的商量撮合,披榛诛茅,出资出力,以前的榛茅丛生,莽苍残栏,哪能井井有条且如此迅速的有了巍峨赫奕之貌?哪有辉煌金碧呵护众生之普陀?巍焕奇观之圣境呢?

  如果没有张鹤轩道人的住持,没有后面的几次重修,“寥寥千载,后有知己者耶?”于来哲的担忧也是不无道理的。

  第二方石碑是大清咸丰岁次壬子年(1852年),与流芳百世碑(周边村庄善信功德碑)平行并列普陀洞大殿两侧墀下,文字清晰可见。

  碑文如下:

  重修碑记

  尝闻名山胜地、穷乡僻壤 ,靡不建造殿宇,庄塑神像以伸瞻仰。盖欲人睹像以作福云尔。惟然而西峪庄之西其崇隆蜿蜒蔚然深秀者,翠屏山也。悬崖峭壁,古洞阴森者,普陀洞也。闻诸父老有鹤轩张翁系前明千夫长,审机识时,循迹深密来隐于此。高翁讳玉,魏翁讳旺等敬塑南海大士、圣帝君像于洞,此始创也。迄今漏沥风吹,金颜剥落不忍见睹。幸有乡老高翁讳远祥字吉昌,毅然倡议重修,惜未竟而陨。里人咸曰功不可废也,资材不足用也。即关圣配饗于洞亦非体式,请移爽塏(kai同“塏”,高爽干燥之地)也。于是协力捐资鸠工庀材,金碧辉煌倪肖。俨然于洞外作捲棚三楹,以屏其前茅屋一所用棲。静侣谓其是举也,虽无巍峨式廓之规,墙垣闬闳(hanhong)之矩,而崇阿风景往哲遗迹,亦不没于黄烟曼草中矣。至焕炳耀之度,以俟后之贤哲。

  谨志之。

  淄邑仙人乡完璞道人玉如高清泽拜撰并书

  凤山居士建功王勋   题额

  (宋家庄、曹家庄、李家庄,首事、领袖及捐款善人略)

  大清咸丰岁次壬子季冬上澣谷旦建立  

  此时柘子洞普陀寺已经没有出家人了。

  这是与初次建设相隔192年之后重修普陀洞的碑记。上面有宋家庄、曹家庄、李家庄三个庄为普陀洞重修募捐的首事和领袖。文中提到的西峪庄,从乾隆八年(1743年)的淄川县地图来看,西峪应该是今天太河镇宋家村。有没有一种可能性,这四个村庄统称为西峪,然后又有各自的名称呢(如东坪四村、义户四村)?图中清晰可见正东乡最东四个村庄,也是淄川县与益都县的交界之地。由东往西依次是:西峪、曹家庄、李家庄、黑山庄。中华民国九年(1920年)《三续淄川县志》,是从乾隆四十一年接续至宣统三年(1911年),未见村庄名字变迁。那么,宋家庄又是哪个呢?或许是如今洪山镇的宋家?(因手头资料有限,或有差错之处。)

  两方碑文都讲到西峪庄之西,是崇隆蜿蜒蔚然深秀的翠屏山。或许在当时,西峪就在峪口,曹家、李家、黑山等村庄已经深入峪中发展繁衍,就在翠屏山范围之内。但我仍然相信, 周边诸村庄的先人们为“为观像作福”,为使天生圣境不至于贻羞山灵,“鸠工疕材”“金碧辉煌貌肖俨然”,这陆续延展了几百年的敬畏和对这片土地的热爱,让一代又一代的信仰不变、虔诚永在!

  第三方石碑是皇清光绪岁在丙申(1896年),位置座落于普陀殿台阶左侧。碑身石质较次,加之右下部残失,残失部分以及碑身后托用水泥砖块加固。有些句子难以连贯无法断句。

  重修碑记

  吾乡普陀洞自前明千夫长张鹤轩先生 于此,国朝顺治庚子岁始□乡□□□关圣帝君南海大士像于洞,至咸丰壬子岁始立庙,明神呵护水旱蝗虫每不为□□□湮。甚雨之所侵,骄阳之所暴,霜露霰雪之所被,入愿拜□仰视之,几可以窥天,偿□□□火而愈敝,渐就圮(pi倒塌)矣。有高翁讳友继者,与阖庄共议均按地亩施材,更有好善乐施□□□□资于是鸠工疕材不数日而告竣焉。爰为之记聊。示不忘云尔。

  邑庠生李□□□□

  皇清光绪岁在丙申(1896年)荷月中浣谷旦建立(寨里庄、西省庄、大张庄,捐资善信略)

  多年来的暴雨浸淫、骄阳曝晒、霜雪摧残,加之一次火灾,使得庙貌更加凋敝…

  第四方石碑是民国岁次癸亥(1923年)座落于普陀殿右侧。

  永昭千秋碑

  尝闻有其举之莫敢废也。吾乡柘子洞山深林密,文人学士探幽选胜称名区焉。灵秀所钟,神明斯萃。庙宇之创始于前清之初,咸丰年间重修一次,有碑碣可考。至光绪丙申岁,有高翁名有继者(前碑为“友继”,此处“有继”当属误写),又倡议重修。以为袖手旁观,无以对神明,亦无以对古人也然。事远年湮,渐就敝漏。非有踵修于后者,则日甚一日,保无化为邱墟乎?其子庆起,以高等教员充本庄教员,与管理员马芳瑶等蒙县尊批示,卖柏树九株,杨树一株,榕树十,  共得钱四百三十千。先将关庙东山急于修筑,费钱五十三百文,其余钱项,除置备校具外,留作学校底款。至民国十二年,又见夫关庙两面及捲棚三楹栋椽几于朽败,瓴甓(pi砖)多所欹(qi)损,伤心惨目,有不得不更为整理者焉。于是与合庄共议,按地亩拨工施材并仁人君子量力捐资,鸠工疕材,缺者补之,旧者新之,庙貌因此增辉,神像因以生色焕然炳然,岂不休哉(岂不是件快乐的事情吗),故乐以为记。

  前清邑庠生李伦堂子言氏撰文并书

  民国岁次癸亥(1923年)菊月下浣谷旦(唐宋官员实行旬休制,即在官九日休息一日,多行“浣洗”也作“澣洗”,“上旬、中旬、下旬”,亦以“上浣、中浣、下浣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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