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走进淄川>般阳文化

清音悠扬越古今(下)——淄邑古琴文化漫谈

发布日期: 2024-11-07 08:05:16 浏览次数: 字体:[ ]

李红蕾

  时代的大潮中,有人随波逐流,也有的泰然自若。明崇祯年间进士,曾任吏部、刑部左侍郎的高珩即是后者。辞官归里后,他醉心佛道,悠游林泉,营建园林载酒堂、栖云阁,同时文人常来游园唱和。

  载酒堂在淄城东门外偏临陌路,西倚城墉,北望城楼,南瞻军埠。堂名“载酒”,取宋代诗人戴复古《初夏游张园》“东园载酒西园醉”意。“堂之前后汇为巨湖,种莲艺蒲,高柳杂树,绿荫郁葱,与水光相掩映,宛似江乡。右为浴室,室南于丛竹中筑台,台上为行亭,匠意疏渠,引般水数折而下,与湖通。制为扁舟,园门内列肆扬帘,以待饮者,宾至,飞觥命棹,不减濯劳会矣。”

  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王渔洋先生自新城(今桓台县)携琴来访。一番游赏过后,这位前刑部尚书、诗人、文学家、“神韵说”集大成者写了一首《题念东侍郎载酒堂》表达了自己的“羡慕嫉妒恨”:

  盖顶黄茅野意存,鉴湖一曲古城根。

  疏梅亚竹临官路,远水浮花过县门。

  上日抱琴穿略彴,何人载酒醉窊尊。

  春来骑马东华道,悔不从君学灌园。

  栖云阁是高公习静读书之所。他栖心净土,宗法武林莲池大士,寓意云栖,以此名阁,阁额为云间(今上海华亭)探花沈荃所题。阁前湖石嶙峋,如曲折行粤西桂林,玉笋中林塘之际,出一名门,颜曰:“碧桃花下海山门”,门外为藏花之窟,阁南精舍三楹,舍西为曲廊,廊尽处为洞。舍前曲水流觞,丛篁幽蒨。南出为台与洞通,台南方塘可行舟,塘上板桥,南渡一坊,匾书“沧洲意”,为“北韩”家族(今周村区南郊镇)郡丞韩冲所书,自右读之,云“主人自有沧洲意”,左读则“沧洲意在水云间”,前书“小莲池”,前翰林院检讨、淄西唐梦赉书。尝见高公晚年画像,手持念珠,结跏趺坐,神态澹然,宛如神仙中人。高公亦曾赋诗遣兴:

  小阁栖云古寺邻,萧条钟梵似山村。

  但临流水先携簟,非抱琴来莫扣门。

  香细休教风卷幕,书开恰值酒盈樽。

  蒲团定起流莺语,寂寞迦陀与细论。

  好一个“非抱琴来莫叩门”!致仕文人士大夫的生活,真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抱琴来访的客人中,必定有珩公高邻、也即为其题额“小莲池”的豹岩先生唐梦赉。唐梦赉是今岭子镇南坡村人,清顺治年间翰林院检讨,26岁“上书北阙,拂袖南山”。归田后,寄情山水,栖心禅悦,在淄城东南隅营建别墅“五亩园”。主建筑“志壑堂”,取明代翰林编修、兵部主事唐荆川里居时满壁书“志士不忘在沟壑”句意。县志记载:“堂前凿池种芙渠,池边修竹千竿,径可四五寸,绿荫萧森,江以北所未有也。堂东筑为高阁,颜曰‘林皋’,可望长白、夹谷诸胜。西偏垒石为山,时为弟买庄,而山甫成,故名‘庄山’云。山前架石梁于小渚上,直北作室,曰‘庄山书屋’。山旁周以回廊,杂植花木。堂南作花墙,引缀薛(薜)萝。墙外为圆亭,青桐覆之,榜曰‘画余亭’。西为长廊,号‘思桐书屋’,以俟过客栖宿诗赋。”时为“过客”之一的孙宝仁,有和豹岩先生组诗《五亩园》,其中《咏志壑堂》有句:飞鸟翔虚空,游鱼归大壑。扶瑟上高堂,啸咏时间作。宁使宦情淡,勿令风俗薄。《咏庄山书屋》云:磊磊庄山石,脉脉横塘水。室居山水间,门掩修竹里。中宵鸣素琴,悠然得静理。

  孙宝仁先生是颜神镇(今博山区)人,他的叔叔是康熙朝位极人臣的一品大员,兵、户、吏三部尚书孙廷铨。诗中可见,孙先生常在位于山水之间、茂林修竹中的庄山书屋深夜抚琴,体悟静息调理的清净之道。

  同为“南孙”家族,笠山先生孙蕙虽少年孤苦,却亦于科甲仕进后得享这一天籁清福。孙蕙是前文中孙禹年先生从侄,生于崇祯五年,顺治十八年进士,曾任宝应知县,兼署高邮州事,是有名的“强项令”。康熙四年前后,孙蕙在开封府听琴,写下这样一首诗句:

  高台置酒天风冽,官舍萧闲意澄澈。

  丝竹才收兴正酣,呼卢大叫灯明灭。

  夜深紞紞街鼓鸣,河汉西流月如雪。

  忽闻绿绮成妙弹,幽林邃壑声呜咽。

  勇士轩昂赴战场,千军驰骤鸣金铁。

  浮云柳絮任飞扬,又作空山猿鹤别。

  明月渐低声渐稀,余音犹自绕金徽。

  酒阑曲罢转惆怅,清露瀼瀼沾客衣。

  康熙十七年,孙蕙自吴越归来,在宅第旁营建逸峰园。《淄川县志》载:“逸峰园,给谏孙公第旁园也。邑南十五里,方广数十余亩,内建高阁,亦名“逸峰”,东西两室翼之。西北为回廊,廊外为池蓄鱼,凭阑俯视,深可寻丈。其外为树园,园中放鹤,时闻声彻九皋也。阁前为亭,榜曰“万仞芙蓉斋”,斋前为露台,方广亩许,周以短墙。台南为池,池上架桥,东为舫亭,西为长廊,廊南出为石假山,山之东绿竹万丛。西南隅为曲径幽斋,竹林杂树映之,颇类僧寮。”斋成,邀高珩、唐梦赉宴饮赋诗,孙蕙在和诗中写道:

  天台欲赋笔无灵,丘壑闲缘自性成。

  野潦涧垂虹渴饮,长林风定鸟孤鸣。

  槛侵碧柳参天色,琴入修篁学雨声。

  久羡辋川无世法,更携丹灶倚茶铛。

  数年以后,王渔洋先生将这两首诗录入《笠山诗选》传世。同时,还选了一首《雷琴歌为张晴峰水部作》,全诗如下:

  雷氏斫琴号松雪,挥弦指下泉声冽。

  当年踏雪峨嵋巅,醉向深松听清越。

  虬枝选取作琴材,鳞甲铲平光滑笏。

  龙唇凤足非凡工,逸响迥于焦桐别。

  至今千岁留人间,断纹细逐寒冰裂。

  张子磊落人中英,傲睨郎署神清澈。

  平生石友得此琴,愁时弹向秋空月。

  鹤舞鱼游比瓠巴,广陵一曲何曾绝。

  携来伴卧黄金台,门径萧然谢请谒。

  高调于今知者稀,目送云连山翠结。

  戴逵名重耻伶人,一弹再鼓风激烈。

  这位诗坛领袖评价:雷琴诗作者汗牛,此为高雅矣。

  诗高雅,雷琴确也难得。作为历史上最有名的斫琴世家,四川雷氏不止传说受“神人”指点,单是电闪雷鸣的风雨天里去深山老林选材就令人望而却步,雷琴价格不菲自是情理之中。即是一张普通古琴面世,也要经过选材、造型、挖槽、合琴、裱布、灰胎、装徽、髹漆、推光、安装配件、调音等繁复程序,制作周期往往两年以上,自非寻常百姓所能企及。

  曾为孙蕙做过一年幕宾的蒲松龄先生,也是通乐懂琴之人。1670年,31岁的蒲公应孙蕙之请赴宝应上任。途中,先生早起赶路,经过苏北一个湖泊,天尚未明,有感于四周景色,赋诗《早行》:

  月落蘋花霜满汀,湖中潮气水冥冥。

  萤流宿草江云黑,雾暗秋郊鬼火青。

  万里风尘南北路,一蓑烟雨短长亭。

  何人夜半吹湘笛,曲到关山不忍听。

  《关山月》为汉乐府之一,原为横吹之曲,后移植成琴曲,表伤别之意,李白赋诗,感慨戍边将士思乡之情,如今流行的《关山月》琴歌即是李诗。离家远行,刚到苏北即不忍听关山一曲,可以想见蒲公这是有多留恋家中!

  东家孙蕙敢于为民请命。1670年,洪水泛滥,河道淤塞,严重影响漕运,河道都御史罗多严令宝应征集七千多民工疏浚河道,限四十日完工。孙蕙念及大灾之年百姓困苦不忍驱迫。见人少工慢,罗多声言弹劾,淮扬道副使张万春劝孙蕙行贿自救,孙蕙坚决不肯。百姓闻知,“惧蕙被劾去,走环都御史署”,齐呼:“奈何以吾侪累使君”“我侯爱民如此,忍坐视耶?”“一夜群呼,集众万人”,三昼夜工成。

  1671年,先生见东家卓有政声而仕途偃蹇,也感于自己屡试不第,岁月蹉跎,赋诗《三月三日呈孙树百,时得大计邸钞(其二)》:

  数年萍梗滞泥途,击筑欣逢旧酒徒。

  九陌莺花空岁月,一帆烟雨自江湖。

  时危未许眠高枕,天定何劳避畏途。

  按剑相逢君莫笑,阳春属和从来孤。

  是啊,《阳春》《白雪》乃高雅之曲,怎能指望那些贪官污吏应许唱和呢?或是愤慨,或是失望,一年后蒲公辞幕返乡,四十岁时为西铺毕家聘为西席。十五年后,东家去世,他作悼诗《哭毕刺史(际有)》有句:“一榻琴书余画阁,万年魂魄恋青山。”“琴樽冷落小堂空,苦忆归田靖节翁。”

  康熙四十七年(1708),先生六十九岁。一天,他路过道观,聆听一位年轻道士抚琴,写下这样一首诗: 

  二十二岁餐霞人,韩湘应必是前身。

  偶过道院闻清泛,洗却胸中万斛尘。

  处处淫哇闹竹宫,忽逢列子御清风。

  不须绝调如流水,能解吟操便不同。

  是啊,脱身喧闹的日常,聆听清音,可洗却一身风尘。蒲翁一生写了1295首诗,虽然没有自己弹琴的词句,但先生确是深谙琴道的。他的《聊斋志异》中也有关于古琴的篇章。第八卷《局诈》篇写了程道士骗琴的故事;十二卷《粉蝶》,叙述阳曰旦海岛听琴学琴获琴的经过。

  时光进入新时代。当下的淄川,文学艺术空前繁荣。封建社会达官贵人才能拥有的古琴,早已“飞入寻常百姓家”,三教九流、男女老幼,只要喜欢,都能买得起、学得上,习琴社团渐多,雅集交流频仍。古琴,这一古老而又年轻的乐器,抑或道器,正在福泽越来越多的人们。

  予人身心滋养者,必能传承久远。

  主要参考资料:中华书局《范仲淹全集》,中国出版社《蒲松龄诗词校注》,山东人民出版社《历代诗咏淄博总汇》,三秦出版社《笠山诗选》,《博山旧志集成》《益都县志》《淄川县志汇编》《栖云阁全集》。

【打印本页】【关闭窗口】

Produced By 大汉网络 大汉版通发布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