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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壑桥碑记——乡野间的时光密码

发布日期: 2025-04-18 08:54:17 浏览次数: 字体:[ ]

王溪强

  2024年深秋,龙泉镇龙口自然村的晨雾尚未散尽,我与龙二村同学张明来到其叔叔张虎的老宅,首次得见《重修石壑桥碑记》。这块长890毫米、宽620毫米、厚170毫米的青石碑,静静斜倚在厢房角落,表面繁体楷书历经百年风雨依然清晰,默默诉说着一个跨越三个世纪的修桥故事。

  一、古碑现世:从姑子庵到百姓家

  据张虎回忆,此碑早年镶嵌在龙口玉石街南端姑子庵的墙上。上世纪拆房时,石碑被弃置路边,他无儿无女的叔叔见碑体方正平滑,便用驴车拉回了家。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块青石碑曾被用作盖房的基石、生活的饭桌,亦或喝茶聊天的案几……或许因敬畏之心,它始终未被破坏损毁。当指尖抚过碑面细密的凹痕,那些被风雨侵蚀的笔画里,仿佛藏着百年前山洪水声与工匠锤音的回响。

  碑刻记载,石壑桥始建于清乾隆乙亥年(1755年),毁于乾隆甲辰年(1784年),乾隆四十四年己亥(1779年)重修,至光绪九年癸未(1883年)再次修缮时,已历百年风雨。光绪年间的修缮由乡贤王永禄、张良岱牵头,桥南种地的乡民们“敛资助工”,短短数天便告功成。碑文里“期其坚,不期其丽”的修造理念,恰似乡民们务实的生存智慧——比起华丽外观,他们更在意石桥能否抵御每年夏季的山洪冲击。

  二、数据解码:石碑上的乡土社会

  碑刻全文728字,清晰记录了96位捐资者与2家商号的名字。领衔的11位“领袖善人”中,既有监生张良岱、世袭恩骑尉王永禄这样的乡绅,也有武生李成龙、介宾吴孝廉等地方精英,他们的名字列于碑首,彰显着清末乡村治理中士绅阶层的组织力。捐资者以司、张、许三姓为主,分别占19人、18人、11人,与如今龙口庄南的主要姓氏完全吻合,勾勒出百年前村落的宗族结构。令人注目的是“旅顺成井”“龙王峪”两家商号的出现,前者或为外地煤矿,后者疑为本地产业,见证了清末跨地域的经济联结。

  最动人的细节藏在捐资数额里:从领袖善人张良岱的“十三千”到司冠信的“一百四”、司衍圣的“七十”,既有乡绅的慷慨解囊,也有普通乡民的绵薄之力。石匠胡道修、泥水匠周伯同的名字位列碑末,与捐资者并列,足见乡民对工匠技艺的尊重。这些密密麻麻的姓名与数字,编织成一张百年前的地方公益网络,让我们得以窥见“众人拾柴修石桥”的生动图景。

  三、文献价值:石桥兴衰里的乡土记忆

  石壑桥不仅是一座交通要津,更是一部活的地方史。碑文记载的三次修造(始建、乾隆重修、光绪再修),暗合着清代山东乡村应对水患的周期性努力。“夏雨大作,山水冲击,澎湃掀腾”的描述,与淄川多山多河的地理特征相互印证,成为研究华北地区水患治理的实物资料。而“非特当时诟病涉之忧,抑且后世有坦途之乐”的记载,既道尽了村民涉水之苦,也展现了民间公益对乡村公共事务的支撑——这种“自己的桥梁自己修”的自治精神,正是传统乡村治理的核心逻辑。

  更珍贵的是碑文传递的修造理念。“因桥之未毁者倾之,已毁者补之”,体现了“修旧如旧”的朴素文物保护意识;“期其坚,不期其丽”的务实态度,与当下乡村建设中追求“面子工程”形成鲜明对比。这些百年前的智慧,为现代乡村振兴提供了别样的启示:真正的民生工程,从来都是以实用为根本。

  四、填补史阙:从民间碑刻到地方记忆的重构

  经查阅各历史时期《淄川县志》《般阳桥记》等志书,确无石壑桥相关记载。此碑的发现,首次以实物史料填补了淄川桥梁史的空白,为地方史研究提供了全新视角。其记载的捐资网络、宗族结构、跨地域经济往来等细节,成为解码清末乡村社会运作的关键密码。

  五、整理者说:让碑刻成为会说话的历史

  在天龙山生态苑临溪书屋,历时多日手抄碑文、校勘译文、考证史料,碑中“旅顺成井”于地方志中寻得线索,司氏、张氏族谱与碑刻姓氏一一对应,让百年前的农夫、商人、工匠从模糊的名字变为有温度的个体。他们是“后世坦途之乐”的缔造者,亦是乡村内生力量的见证者。

  碑刻是“石头上的史书”,而《重修石壑桥碑记》的特别之处,在于它记录的不是帝王将相的功绩,而是一群普通人如何凝聚力量、抵御自然、造福后代。当现代交通网络早已让石壑桥失去了通行功能,这块青石碑却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纽带:它让我们看见,在漫长的岁月里,龙口乡村如何依靠内生力量实现自我修复,乡民如何在与自然的博弈中求得生存与发展。

  结语:乡土记忆的永恒之光

  离开张虎老宅时,夕阳为石碑镀上金边,“王永禄”“张良岱”等名字清晰如昨。在城镇化加速的今天,乡土建筑与民间记忆渐次消逝,而碑刻整理的意义,正在于让石头里的智慧、勇气与温情,在文字中永生。正如碑文“略迹始末以志矣”,我们铭记的不仅是一座石桥的兴衰,更是乡村文明的肌理与先民的精神坐标。石壑桥碑记的发现,为龙泉镇乃至淄川的金石文献研究掀开新页,亦让世人看见:每个乡村的故事,都值得被倾听、被铭记。

  在城镇化快速推进的今天,许多像石壑桥这样的乡土建筑正在消失,许多如碑刻般的民间记忆正在被遗忘。但正如碑文所言“略迹始末以志矣”,我们整理碑刻,不是为了缅怀过去,而是为了让那些沉淀在石头里的智慧、勇气与温情,能够在文字中永恒,成为照亮未来的精神坐标。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石碑背后,我知道,属于龙泉镇龙口庄的故事,还将在这块青石上继续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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